散文丨远方的船，远方的八面山_民生_湘西站

文/向小辉（图片由作者提供）

到过八面山的人，就很难忘掉！在这里，时光的磨盘转动很慢，但却磨得很细，生活在这里的人，逆时间之河而上，与自然息息相通，与土地深深相惜，就是最飘浮轻藐的过客，也都不能不留下真挚缠绵的深情。

苏姆补

在人类对自身起源的无尽探索中，不同地方不同种族有上百个的传说，这些传说都不约而同的指向远古的一场洪荒大水，一艘救世之船载上世间物种渡过了灭顶之灾。

在武陵山区原住民土家族人的传说中，土家始祖补所、雍尼兄妹乘坐的土家方舟载着兄妹俩渡过齐天大水后，漂泊到武陵山中化为今天的八面山。八面山由八根大柱顶起，柱子间盘着龙王，守护着这艘石化了的八面山船和世间苍生。为繁衍生息，补所、雍尼兄妹成亲，让人间重新充满生机，八面山从此成为土家人的圣山，当地人敬称为“苏姆补”（当地土话），汉译为祖先船。

里耶

越过八面山，大雁倒不是难事，但自湘西入川东的人，要攀上八面山却绝非易事。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，才从东南面山脚的里耶镇修了条简易公路上山，才算缓解了通行压力，山上人也才慢慢地与山下人互通有无。

本世纪初，里耶这座始建于战国晚期、为楚国边关、沿用至秦汉的古城被考古学家唤醒，一时让这方南蛮之地惊诧于世。这是头一次发现了一座秦代古城，是研究秦史最关键的资料。专家评说，其价值即使怎么评价也不为过。

据里耶秦简记载，八面山脚的里耶，在秦帝国时属洞庭郡迁陵县治，登记有户口五万多户，莽莽武陵境内，可谓是繁华之地。

里耶现在的名头很多，里耶秦简博物馆和里耶古城国家考古遗址公园，可横向剖析人类统治史上第一个帝国——大秦帝国的每一处组织细胞。而七街六巷五行的里耶明清古街，和体量颇大的民国建筑风情街——“后街”，则可重现明清时期商贾云集的里耶水陆码头的繁华景象。

还有土家族母亲河千年酉水，也是当年运送秦军入境的交通要道，这些星罗密布的水系，像地球的毛细血管，把文明输送到每一个人类可及的地方。

傍晚，站在里耶十里长堤，向西北可遥望绵延不绝的八面山，凌驾于崇山峻岭之上，巍峨雄壮。正前方山头，一连起伏优美的峰波，完成了人们称之为“睡美人”的天作。

二岩

上八面山船，要是能得夏秋之季，最为适宜。

清晨，沿仅有的一条上山公路盘山而上，古镇多半还笼罩在雾海里。这条公路，从海拔两百多米的山脚起步，一路向上攀到山顶一千二百多米，垂直一千米，可车行路程足有二十多公里。

绕镇东去的酉水散发的水蒸汽，撞上了西头的八面山，化成云雾，缠在山腰，变成云海。这云海时高时低，春夏季基本要漫过八面山二岩，二岩是山下人管八面山悬崖崖脚一带地方的统称。秋冬季的云海，压得要低一些，车行过山麓一个叫半坡的地方，就可遥遥望见太阳照在八面山二岩崖壁上反射出的光芒。

八面山云海，当属夏日最为壮观，往往是车要穿过洛子坪，接近二岩，附近海拔已经到一千米以上了。在这一段“之”字拐上，车或者突然就冲破了云霄，豁然开阔了！太阳格外得明亮，天空格外得干净。

靠边停下车，云海就在脚下，头顶是连绵的绝壁悬崖，悬崖各处隘口，流云像海浪一样扑来又褪去，海平面上，偶尔还可以看见对面保靖白云山的几个山尖，像海礁一样冲出海面……想用一组文字去捕捉那样的光景和那样的心境，实际都是一种徒劳的努力，大自然的神秘无穷完全超出了人类想象的力量！

过了二岩的一个观景平台，沿一段戳在刀壁上的公路缓缓上行，有两壁岩崖对称生成的大岩门隘口就在眼前了。

车到得大岩门隘口，就是熟识八面山的人，也有一种急切，就好像是冲刺的赛手，终点近在咫尺，亢奋催化周身各处组织，像是奔着冲破一项纪录而去。

近年来，八面山连续举办了登山赛、骑行赛、滑翔节和帐篷音乐节等，打造了高端民宿、帐篷营地、房车酒店，环悬崖公路、悬崖酒店、上山索道也即将建成，大有吸粉出圈之势。

大岩门

越过隘口，山顶大岩门的草场便映入了眼帘。这时，你就踏上了轮廓极美、极像一艘巨船的八面山顶，开阔广袤的牧草地，牛，羊，马匹，蓝天，白云……让人感受一种莫名的盛大，与大自然的距离有多近，与远方的距离也就有多近。

在不计其数的大山名川中，八面山显然难以排上名号，其峰不算高，个头也不算大。但是，八面山有自己独特的气质，她是中国南方最大的中山台地，山顶五十多平方公里的高山草地，海拔均在一千二百米以上，四周均有近百米的绝壁悬崖把山顶隔离开来，近山弦处略略翘出，中部丘陵平缓。

山脚下，西边的重庆、东边的湖南，境内海拔都在三百米左右，相对高度超过一千多米。从航拍图像上看，云海淹没在八面山山腰，四周山岭的脉络自不同方向归依，像巨轮航行推出的波澜，活脱脱就是一艘巨大航船，世间鲜有！

上到山顶，完全像是进入到另外一个国度，或许是因为绝壁悬崖的阻隔，这个国度里，还依旧或多或少的保留着人类工业文明以前的那一份自然。

也许，一名随了蒙哥大汗的铁蹄、沿酉水而下的北国兵卒，当他在千年之前登上八面山顶，而你眼前所见到的，也许和这一名兵卒当年所见的一样，不同的是，他仿佛看见了他的故乡，而你见到的是远在北国的苍茫草原。

八面山大岩门草场有个好听的名字——“中国南方空中草原”，上世纪70年代未，国家农垦部在这地方投资建设了中国南方草食牲畜养殖基地，设立八面山牧场，逐渐形成南方空中草原。

要是选在凛冬上山，看南方雪国，自然又是别一番风味了。

近来，这地方靠崖边建了帐篷营地，依山就势，错落有致。有泡沫星空状、蒙谷包状、茅草屋状等各式帐篷近百顶，夹杂着各色的旅行小帐篷，装饰着草地和天空，成为了摄影家们的天堂，也成为了游客争先体验的网红地。

当然，也有那么一群会寻快乐的人，他们随八面山的崖际线，尽可能的在靠崖边找一处空地，搭上自带的小帐篷，享受山间清风、崖上明月。

帐篷的管家们十有八九都是山上本地人，脸颊挂着高原红，略有粗犷，但友好而热情，让人愉悦。他们会向你介绍，一些你听说过的或没有听说的，八面山的印象，在你心里就有个大概了。

紧靠帐篷营地北边，是跑马场，有一百多亩地。初学骑马的人，老板会挑一匹性情温顺的马，扶你上马，然后随了牵马的人，紧张兮兮的绕场一周、两周，你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。

要是一名骑手，便可以自选一匹俊马，自由驰骋，与胯下这灵性的动物，纵情奔放。意犹未尽，就随了马儿，去你想要去的地方。

下一处你要去的地方，少不了燕子洞。

燕子洞

车向北随一条贯穿山顶南北的沥青公路，行十多分钟，约莫十来里路程，再向东拐到悬崖，就到了燕子洞。骑马去的话，时间就有长有短了。

讲起燕子洞，就不得不提70年前的湘西剿匪这段历史。位于湘鄂川黔边境的湘西地区，有武陵、雪峰两大山脉纵贯，峰峦起伏，沟壑纵横，古来就是统治薄弱区域，匪患连绵。

解放前夕，国民党反动派勾结地方匪首陈子贤、瞿波平、师兴周、杨树成等，纠集万余人，试图依靠八面山有利地形，建立湘鄂川黔反共游击根据地，等待蒋委员长反攻大陆。

一时间，八面山成为了解放军二野、四野进军四川，解放大西南的重要障碍。1950年1月上旬，攻克八面山的战斗打响，解放军不畏艰险，军民配合，用绳索攀悬崖、登绝壁，一举捣毁土匪经营数年的老巢燕子洞。这场艰险的剿匪之战，在后来的影视剧《乌龙山剿匪记》中得以浓墨重彩地场景再现。

今天，我们再看燕子洞，除了体验百丈高的石壁半腰上四洞相连，形如燕子的洞穴的奇观和天险外，土匪当年用石头垒成的防御工事，依然触目惊心。

出燕子洞跨过沥青路再向西，是一个叫王家寨的寨子，有一个叫瞿树贵的天坑，为什么以瞿树贵个人命名，当地流传着一段佳话。当年，一头老黄牛不慎掉入天坑，全寨老小都为之惊动，在庄稼人看来，牛同人的命一样金贵！

面对黑幽幽不曾见底的洞口，寨上的瞿树贵毫无犹豫，把箩筐索系在了自己腰上，跟大家约定，如果自己上不来了，请大伙为其做七天的道场。不知是天坑太深还是索子不牢靠，除了一付轻飘飘的箩筐索子，最后，寨上人穷尽办法，也没有寻着瞿树贵的蛛丝马迹。按照约定，寨上人为瞿树贵做了七天的道场，后来，这个天坑也就以瞿树贵命名，一直祖辈相传。

自生桥

沿沥青路再向北，行得三、四里路，下一处坡，随一条向西发展的游步道，走三、四百米，向北拐一个弯子，眼前便豁然出现一座石拱桥，神工天成，叫自生桥。没有向导，恐怕行人也难得寻见。

似桥却是山，是山却称桥。桥拱横跨50余米，高60余米，穿过桥去，北端有一直径约80余米的大天坑，深约100多米，天坑北面崖壁上，并排生有两洞，大洞可容纳百余人居住，似有古人寄穴而居的生活痕迹。

雨水季节，洞崖北面有一清泉洒下，形成水帘落入天坑，常有彩虹奇观，婀娜多姿，真如水帘奇洞胜境。

据当地人讲，古来燕子洞是土匪占据的老巢，自生桥则是当地百姓躲避匪患或者自然灾害的避难所。解放前，周边人常在这里躲避匪患。上世纪未，还有不少远方游士慕名而来，了却夙愿。

因自生桥的名气，在原八面乡并入里耶镇时，将原来云山、青鱼两村合并称为现在的自生桥村。

在自生桥的西边两里路，有一个叫自生桥的寨子，寨子中间有两棵大杨柳树，需五人合抱。寨子上流传着一个“柳姑娘”的故事，杨柳树化成浪漫多情的“柳姑娘”，引得常德痴汉不远千里，来八面山追寻，让人无穷回味。

云顶

过自生桥再向北行5里路，沥青路两边依稀有一些新旧房子，这是自大岩门向北，所能见到的一个稍大点的村庄。这地方叫云顶村，说是稍大点，其实现在也就是三十来户人家，一百多人居住。

村口西边有一口塘，水面有五、六亩的样子，原来叫大鱼塘，现在有一当地人家办起民宿，在塘边立了块石碑，碑上刻了“桃花潭”的名字。

路上，去了年纪的村人多喜欢用草绳把旧棉袄和老烟斗一同扎在腰杆上，关于大鱼塘他们总能讲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。讲来奇怪，还没人知道这塘水有多深，源头打哪里来。身处1200米高位，积雨面积也不大，但一年到头，水面雨季不溢，干旱不折，还有人见到门板大的鱼浮出水面，还有人听到塘里不知是鱼是鬼的怪叫声。

寒冬日子，冰封了的大鱼塘，是孩子们找乐趣的好去处。深韵山水之性，像本地黄牛犊黑猪崽一样被“散养”的村娃娃们，常把木凳四脚朝天，在冰面上滑玩，从不见出个事端。夏日来临，也常有垂钓者，钩起十多斤的大鱼，在当地人看来也是常有的事。

村东边原来学校的位置上，近来动工建设了云顶房车部落，精致、豪华的现代工业品，安置在原始古朴的高山原野之中，像沙漠里的绿洲，给人视觉感觉的冲击实在不小。

云顶村地理位置刚好处于八面山顶南北位置的中端，又是东西方向最狭窄处，原八面山乡政府机关所在地就设在云顶村，从东边崖口走到西边崖巅，约莫三、四里路。

东边崖口名树车七崖，有七处凸出的崖嘴，伸出崖边几米到十多米不等，胆大的人，尚能走到崖嘴，欣赏独到的风光。

西边崖巅名云顶之巅，往南有登天堡、月亮口，往北有笔架山、悬崖瀑布，占据要地。这地方临崖有一处缓坡地，建有六角眺望亭、野奢帐篷、悬崖秋千和亭台步道，还建有配套的野外烧烤区。

在山上，凡临东边悬崖都可以尽览日出，凡处西边悬崖则均能赏尽夕阳，尤其是云顶之巅赏夕阳晚霞得天独厚。

崖巅之下崖壁半腰有龙洞、硝洞，常年吐水如柱，倾泄而下数百米，形成天瀑，常伴云海流淌，一浪一浪，状如画中意境。

往北靠崖，有一水渠，一路接纳无数涌泉，泉水清澈纯净、甘冽醉人，行人经过时常趴下大饮。八面山现有的自来水源，便取于此水，但多数泉水，自龙洞处悬崖溢出。因为水源充沛，山下重庆市酉阳县酉酬镇和尚坪得良田上千顷，还建有水电站一座。

尾声

要是继续往北行，通道不再是沥青路面，支路多是马道，人迹罕至，一眼望去，更是苍凉。若要进入，得作另一天的时间安排，前方，还有真仙、三把刀、七家营、望乡台、西眉峡、五谷庙及最高峰桃坪老庙堡，无数难以探清的溶洞等等景观，还有颇具名气的背子岩庙宇和一碗神水旧址，灵风洞悬空寺遗迹，还有船尾如鳄鱼尾的天堂村的无人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