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徐助全

进入6月，夏意渐浓，草木葱郁。湘西州开展“百名记者看百年巨变”采访活动，本人奔赴到泸溪县潭溪镇新寨坪村。

去新寨坪有两条路：一是从湘西的吉首高速河溪站下，走319国道，导航引领目的地。二是从白沙——泸溪县城沿319国道峒河而上。我从潭溪镇政府驶出，司机是镇广播站的邓师傅，潭溪本地人，轻车熟路，经319国道再驶进一段盘旋公路，山陡路窄，几个摇晃，约20分钟就到了——新寨坪。

村支书杨忠良得知我们要来，早在村口等着，热情地当起了导游，怕大家在森林里迷路。

此时，接近中午，火辣的太阳悬在山顶，山高风大，气温不躁，恰到好处。遥襟俯畅,逸兴遄飞，走进森林，许多老树都挂有“功章”的牌子，挺起了墨绿的树冠，盘根虬错，历经了数年的日月，即便是风雷折腰，以坚韧不倒的身躯傲骨于森林之中；就像随处可见的湘西汉子憨厚、刚毅、质朴、粗犷。

我们从容不迫，悠然自得。杨支书看到大家雀跃的样子，骄傲地说，新寨坪有1500多种野生植物，树龄年大的有一千多年，有国家珍贵树20多种；野生动物，候鸟有50多种，栖息在这里。难怪，前来打卡的人络绎不绝。

说来，与树相比，我不够朋友，显得浅薄，只相识马尾松、枫香、樟树、楠木、青松等常见的树，许多树还叫不上名。正当我对一棵树发愁时，连树上“知了、知了”的蝉都在笑话，太逊色了吧。正好有三、四个村民在旁边田垄挖地劳作，其中一个自我介绍，大名符武生，看上去只有五十几岁，身体硬朗，说自己快要80岁了。我不太相信，他坦诚地说，骗你干啥，村里比我年纪大的还有一大把呢？羡慕至极。他拍了拍那棵挺拔在山石上的树，抚摸着说，这棵香树，有200多年了，叶子可以吃的，饥饿年代，把树叶摘下来捣碎作成糍粑填肚子。看来，人与自然，相互“共赢”，共栖求存，让人感叹。

行走在新寨坪大山怀抱，曲径通幽，禅意侵袭，山坡如水洗般澄澈，空气中流淌草木芬芳，沁人心脾。大山宁静，沉默不语的一棵棵大树，随风抖动，簌簌低响；山涧里雾气飘逸、小溪流水如天籁；肆意喧嚣的是鸟儿们，啁啾着这是它们的“乐园”，像是山村赶场的热闹；太阳是山里跳动的音符，阳光任性地透过树木缝隙投到一池清泉，闪亮耀目。走近，鞠一把泉水，凉快，再捧入口，全身毛孔舒展，身心俱泰。

其实，树木不需要人类，只有人类依赖于它。我想，随着人类发展速度的加快和生活行为的改变，自然资源难免会受到掠夺，可怕的是人为的破坏。而新寨坪的森林保护如此完好，确实是难得的自然资源和人文景观，这无疑得感谢祖辈的功德。从明末清初有村庄开始，树就成了这方少数民族的心中图腾信仰，人们敬树为神。每当过年或者节日或者红白喜事，捧着祭品，顶礼膜拜，向树诉说，因为树比人知道的世事多。

人类对树木敬拜由来已久，人类与树息息相关。作为高级物种的人类，从“爬”到“站”进化成为有思维活动，就是因为我们的先祖曾经在森林的树上生活了上亿年。

树有着自己独特的言语，只是我们听不懂而已，所以它只同大地说话，和风、和雨、和雷电，和庇护下的各种植物、动物，还有栖息的鸟儿。那些每天都在它身上熙来攘往的白鹭，像是亲密的伴侣，还有菌类、苔藓、蜜蜂、蚂蚁、蝴蝶等，都像亲近的家人。至于和人类，馈赠了竹笋、枞菌、野果、野菜等许多天然食物。所以，树比人讲规律，讲规矩，丝毫不在乎你在与不在，来与不来，它仍旧在此。

与几位老人攀谈，这个湘西大山深处的新寨坪村，大山阻隔，几乎与外界失联，陪伴的只有大山和森林，还有家门口的大黄狗。据83岁的符光顺老人讲：300多年前，他们的祖先从江西辗转至此落脚，看中的风水就是天然森林。但历史上，这方百姓有过很长的艰难岁月，吃不饱穿不暖，点的像萤火虫的桐油灯，物质匮乏，靠砍树、烧炭来增加点收入，森林遭到了破坏。为此，村里加大了保护名贵古树和生态环境的措施，制定了村规民约，任何一户都不允许随便砍伐责任山上的树木，使森林覆盖率达百分之九十五以上。

他的话还没说完，就被比他大五、六岁符老接过话题：那时候没有办法，尽管村里规定，可盗砍现象还是有所发生。他说起上世纪60年代末的事，家里八、九口人，穷得实在揭不开锅了，大家都穷，为弄点油米钱，偷砍了三棵树，内心有愧，就补栽了三棵，冒着涨洪水的生命危险，发排到了镇上，卖了23元钱，村里发现后，挨了不少的“批斗”。他为了将功补过，做了23年护林“看守员”。

风起云涌，历史变迁，千年古树穿越时空存留下来，犹如一个绿色的长廊，对于新寨坪，老树深知其岁月沧桑。直到2013年早春二月，沉睡的新寨坪小山村，犹如枯木逢春，迎来了新时代的曙光，吹灭了桐油灯，住上了明亮的特色房，一条通往山外的路，车水马龙，宁静山村活跃起了，生活滋润，文化多彩。同时，精准扶贫的这几年，投入了近2000万元，打造旅游亮点，发挥本地的资源优势，见证着“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”的美好。因此，新寨坪获得不少荣誉，相继荣获国家级森林乡村、中国少数民族特色村寨、中国传统村落、全国重点旅游扶贫村、湖南省美丽乡村等殊荣。

忽如一夜春风来。过去找不到媳妇的小伙子，一说是新寨坪的就来了眼缘，是幸福的；以往留不住的姑娘现在宁可单身也不外嫁，是正确的；以前搬迁出去的现在嚷着要回来，问其原因简单，就是新寨坪的树多、鸟多，有一片森林。许是感念“户庭无尘杂，虚室有余闲。久在樊笼里，复得返自然”的意境吧。

从墨画里的新寨坪走出，眼前不断地跳动着绿色影子，树上的果实红晕跃目，花在风中起舞，牛羊在坡上悠闲啃草，一群鸡鸭在溪边嬉闹，一畦池塘荷花艳，一幅壮美的新农村的田园风光，扑面清风，岂能不醉？

回到家里，我安然入睡，做了一个梦，梦比现实真实更精彩，一片叶子飘在心灵柔软的深处，拥有一片气势磅礴了的森林……